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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年來，一直聽說電影《宇宙探索編輯部》是平遙、北京等電影節(jié)的口碑“爆款”，屢屢一票難求，吊足了影迷胃口。最近正式公映后，它的風評卻呈現(xiàn)出兩極分化的態(tài)勢：不少影評人稱贊本片的精神內核致敬了《飛向太空》《降臨》等經典；也有被“科幻”標簽吸引來的觀眾認為這部被稱為中國科幻“地板磚”的作品一點都不“科幻”，驚呼上當。

的確，不同于傳統(tǒng)類型片，《宇宙探索編輯部》堪稱是公路片、喜劇片、偽紀錄片的融合體，導演孔大山巧妙地在現(xiàn)實主義與類型化創(chuàng)作之間尋找平衡，以全然鄉(xiāng)土化的口吻講述了一場對宇宙終極問題的探索之旅。

《宇宙探索編輯部》電影海報。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一本正經的黑色幽默

“荒誕”是《宇宙探索編輯部》給人的第一觀感。主角唐志軍是一位追尋地外文明多年的標準“民科”，其擔任主編的科幻雜志瀕臨倒閉，他卻全然不顧窮困潦倒的生活，毅然與同伴踏上了尋找外星人的西南之旅。通過影片的角色設置和英文片名“Journey to the West”，可以直觀地感受到本片以《西游記》作為精神藍本。唐志軍探索外星文明的信念不可動搖，正是唐僧形象的生動投射；頭戴鐵鍋“緊箍咒”、手持骨頭狀“金箍棒”的孫一通，與孫行者的形象莫名吻合；而秦彩蓉動不動就撂挑子，活脫脫一個現(xiàn)實版豬八戒。

諸人的行為方式本就透著荒誕怪異，自然也營造出濃厚的喜劇色彩。開場不久，老唐便卡在宇航服里動彈不得，為救他只得搬來了救護車、消防車甚至吊車，羅伯特·奧特曼式的推拉鏡頭在樓上樓下反復跳轉，老舊小區(qū)里一眾圍觀者仰望著老唐被懸吊在高空，配上雄壯的《歡樂頌》，形成了荒誕的錯位感。這部影片中幾乎沒有“正常人”：試圖使用頭部按摩器接收宇宙電波、為精神病人開設外星人專題講座的老唐，旅途中擠在“接小孩專用”三輪車里的眾人，開碰碰車的隕石獵人，這些角色較尋常好萊塢科幻大片里的英雄形象相去甚遠，他們簡直是世俗社會中邊緣化的“外星人”。更讓人忍俊不禁的是，影片的殺青海報，標題“探索中國科幻電影的另外一種可能性”寫得鄭重其事，劇照卻是身穿綠衣的特效工作人員在荒郊野外牽驢過河。這種一本正經的黑色幽默和荒誕感，正是本片獨樹一幟的氣質。

沉浸式的西行之旅

開懷過后，影片逐漸著力于挖掘深層次的人間世相。我們看到“取經”團隊的真實面目其實是失去女兒的男人、缺少父愛的女孩、依賴酒精的口吃男孩。他們看似在尋找外星文明，實則是在尋回失落的自我。原來，嚴肅現(xiàn)實才是這個故事的本質。導演采用“偽紀錄片”的手持攝影拍攝手法，記錄西行途中的社會百態(tài)，以民生與民俗的筆椽描繪了現(xiàn)實主義的底色。當鏡頭掃過成都商業(yè)區(qū)的熊貓雕塑、日落時分的北京胡同、廣場舞人群手中的花朵、田間地頭的牛和鵝，“真實感”自屏幕滿溢而出，賦予影片濃重的煙火氣息，擺脫了傳統(tǒng)科幻類型片中俯視眾生的視角，甚至比許多現(xiàn)實題材影片更為寫實。

不止于此，導演還將民俗語境與科幻世界觀進行橋接，我們看到操著一口川渝方言的村民們描述如何撞見外星人降臨，土路旁雜亂平房里自建的“外星人駐地球聯(lián)絡部”，以及石獅子這一傳統(tǒng)文化象征被化用為重要的科幻線索，諸多富有民俗風格的細節(jié)，讓影片在鄉(xiāng)土化的語境中達到了極高的完成度。

正如導演孔大山所說，“這個故事是在極其現(xiàn)實的語境里，誕生出荒誕、超現(xiàn)實的情景”。為完成從荒誕性到嚴肅性的基調轉變，導演借助鏡頭調度的在場感彰顯出記錄者的主觀判斷，其情感態(tài)度的遞進也引領觀眾一步步接近題旨，而不顯得割裂。影片前半部分，鏡頭語言多呈現(xiàn)為奚落、戲謔的表達，精準捕捉“宇宙功德箱”、“外星人尸體”等不可信細節(jié)，刻畫唐志軍面對沒錢交暖氣費的窘迫回應“現(xiàn)階段是涼的”等現(xiàn)實困境，并借由秦彩蓉之口多次“吐槽”，有意放大旅途中的尷尬局促，強調眾人的一盤散沙、各懷心思。但隨著旅途深入，“持攝影機的人”漸漸折服于“取經”團隊如西西弗斯般的步履不停，不再刻意制造意象反差和錯位感，轉而傳遞出對老唐身上散發(fā)出的尼采式酒神精神的賞識，成為虔誠、悲憫的記錄者——或者說是同路人。

鏡頭語言的共情表達，直接加持在打破第四面墻的“間離”手法，邀請觀眾一道見證奇跡，當孫一通對著畫外說“你們也把眼睛閉上”，觀眾在日全食的黑暗中無聲祈盼著，爾后“三，二，一”睜眼頓覺天光大亮，麻雀竟真的落滿了石獅子，不可思議的一幕令人心頭一顫，其情感濃度甚至勝過少年被麻雀帶走的結局。這一神似畢贛電影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的靈動設計，讓每一位觀眾瞬間從旁觀者轉變?yōu)橐娮C者，沉浸式地參與到西行的敘事里，深度感受鏡頭語言的魅力。

吾心便是宇宙

如果說荒誕和現(xiàn)實構成了《宇宙探索編輯部》的一體兩面，那么詩意就是二者的粘合劑。詩歌化境的浪漫無處不在，無論是影片的小章節(jié)，列車廣播的《蜀道難》，老唐引用的“人生不相見，動如參與商”，亦或是孫一通翻著《新華字典》寫出的一首首現(xiàn)代詩作，老唐盯著電視機有感而發(fā)的“這不是普通的雪花點，是宇宙誕生時的余暉”，詩意表達成為這場探索之旅的最好注解。

在旅程終點，唐志軍追尋外星文明的動機也有了現(xiàn)實落點，因抑郁癥自殺的女兒臨終前的詢問“我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義”，是他內心深處難以抹去的痛楚，他一直在代替女兒求索天問。最終，孫一通點醒了他，“每個人都是存在的謎題，也是存在的答案”，這一存在主義式回答，揭示了生命之終極意義即在于此刻個體生命的律動，生生不息的愛與存在實為意義本身，吾心便是宇宙。外星人不是唐志軍的救贖，唯有與自我和解才可達成人生的自洽，也正如一部《西游記》，師徒歷盡磨難，戰(zhàn)勝的皆是心魔。結尾處，老唐泣不成聲，無法念出寫給女兒的詩篇，正應了成語“長歌當哭”，長歌可以當哭，眼淚既已成詩，“宇宙是一首詩，我們都是組成這首詩的一個個文字”，詩是宇宙的語言，愛和思念是一切未知的答案。

作為孔大山的首部長片，《宇宙探索編輯部》的第一出品方是郭帆導演工作室，而影片中的重要道具——宇航服——正是來自郭帆的慷慨相贈。從《瘋狂的外星人》再到《流浪地球》，這件宇航服一路以來不僅滿載著一代代電影人之間的相互扶持，更傳承著對科幻電影的未來期許。今年，隨著《流浪地球2》《三體》等影視作品熱映，中國科幻受眾的基數(shù)進一步增長，也為孕育不同類型的科幻表達厚植了土壤。除去重特效、重工業(yè)的硬核科幻作品，觀眾同樣企盼著出現(xiàn)富有想象力與開創(chuàng)性、緊貼東方文化和哲學的軟科幻佳作?！队钪嫣剿骶庉嫴俊肪褪且淮沃档煤炔实膰L試。

（原標題：《宇宙探索編輯部》的西行漫記）

來源：北京晚報 | 作者 孫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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